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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沙之章-7(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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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嗒、嗒、嗒,马蹄和地面的石板敲击,发出整齐清脆的声音。
  张骞平躺在马背上,以白布盖住了全身,仿佛死人一般,而这也正是他
目前扮演的角色。
  他身下的马匹受过极为良好的训练,不须骑士驾御,行的又快又稳,和
其他数十骑保持着同样的步伐。饶是如此,重伤刚愈的张骞仍然大感痛苦,
他内伤已好,外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此刻一经震动,原本已经收口的伤口又
被震烈,顿时全身剧痛,苦不堪言,差点就要放声大喊。
  “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什么人?”
  耳边传来两旁行人的窃窃私语,提醒张骞身处敌城,只要一不小心,就
会全军覆没,硬生生的将已到嘴边的呻吟声压了回去。
  闭上双眼,张骞开始运功,希望可以对抗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苦。他家
传的乾坤心法果然神妙非凡,运转一周天之后,痛苦似乎减轻了不少。张骞
见运功卓有成效,索性抛开一切,专心练起功来。
  他最近这几个月来一直勤练不辍,自觉比之当日官道商团之战时大有进
步。这乾坤心法以“物极必反”为第一要诀,乾坤两极相生相克,循环不息
,每度过一次生死艰险,功力就深了一层,他此刻的功力已不在当日他父亲
张峋之下。
  片刻之后,张骞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只觉得内息在各处经脉中循
环往复,生生不息,原来的一些阻滞之处都是迎刃而解,心中无欲无求,一
片平安喜乐,晋入了以前偶尔一现的更高境界。身上的外伤也在迅速的恢复
之中,复原速度比以前快了数倍,若不是他的全身包括脸面都用白布盖住了
,早已被人发现了异状。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张骞缓缓从练功状态中恢复过来,只觉得耳目
都比以前灵敏了不少,甚至可以感受到身下骏马的呼吸,心中大喜,明白自
己无意中又做出了突破。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发生了冲突。张骞功聚双耳,凝神
倾听,却被突然无比清晰的话声吓了一跳。
  “没有命令你们不能出城!”这是楼兰人的声音,似乎是守城门的士兵。
  “我们是大唐使者,快让开!”武威军的一个士兵喝道,却没什么效果。
  张骞心中暗暗着急,却又帮不上忙,不知道班超如何处置。
  这时后方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数骑快马疾弛而来,为首一人远远的就
大叫道:“班将军!班将军!”
  班超暗道:“果然来了。”出发之前,他已经盘算妥当。己方如此招摇
过市,必然会惊动楼兰方面,而在此敏感时刻,楼兰也多半不愿意在没有准
备的情况下轻举妄动,致有闪失,那么最一般的做法就是派人前来探听虚实
,再作定夺,只要自己应对得当,自然可以顺利出城。
  来人来的甚快,眨眼间已到了班超马前,乃是曾与和亲队伍同行的楼兰
使节右诛邪。他衣冠略有不整,显见来的甚是匆忙。
  “原来是右诛邪大人。”班超拱手行礼道。
  “见过班将军。”右诛邪回了个礼,道:“昨晚城内发生窃案,大王震
怒异常,要求加强四门的进出盘查,将此贼人擒获。”
  班超见他说话神情不似作伪,情知此事多半和邢漠飞脱不了干系,不禁
在心中大骂,脸上仍是不动声色的道:“原来如此。我的手下伤重不治,我
想按照惯例到城外将其火化,还请大人通融。”
  右诛邪笑道:“班将军如此体恤属下,果然不愧名将称号。”口气一转
道:“只是大王严令,下官也不敢任意违背。”
  班超露出为难的神色道:“他们受伤而死,若是留在城内只怕会引发疫
情。”
  右诛邪哈哈一笑,却不说话,催马向驮着张骞和屠夫两人的马匹行去。
在班超的示意下,旁边的武威军纷纷让开,给右诛邪留出了一条通道。
  右诛邪来到两人身前,伸手掀开裹住张骞身体的草席,查看究竟。张骞
早已感觉到对方的来临,早已屏住呼吸,尽量收敛自身的生命气息。他全身
上下都缠满了绷带,此刻闭上眼睛确实和死尸无异。右诛邪查看一番,看不
出什么异状,又伸手掀开了屠夫的草席。屠夫的情况看起来却比张骞还要糟
糕,身体看上去虽然完好无损,但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变成了死黑色,而且透
露出一股可怕的死亡气息,让人心惊胆战。
  班超也纵马过来道:“不如大人和我们一起出城,也好有个交代。”
  右诛邪放下草席,对班超道:“班将军,失礼了。”转身向守门的士兵
道:“还不快让开!”
  士兵略微迟疑了一下,让出了通道。
  班超拱手道:“多谢大人。”与右诛邪并辔而出。

  一出城门,班超心中已定了一半,开始考虑如何对付跟来的右诛邪和他
手下的士兵时,右诛邪却主动开口道:“班将军,我另有要事,不克奉陪。”
班超心中微觉不妥,却又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笑道:“大人请回。”
  眼见右诛邪率人退回城内,班超也率领众人向西方疾弛而去,片刻之间
已将楼兰城抛在身后,远远的可以看到西方突厥人的营帐。此时已是黄昏,
远处黑海波光荡漾,蓝天绿地,美不胜收,谁又能料到改变三个国家命运的
一场战斗即将展开呢?
  “吁——”
  班超勒住马匹,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杳无人迹,一片寂静。他身后众人
也纷纷停了下来,等待班超的命令。张骞和屠夫两人未得号令,仍然装扮成
尸体,躺在马上一动不动。
  他们所立之处在一个小山陵下,恰好将楼兰城和突厥大营隔开,使两方
都无法窥探到这边的行动,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若有人暗中窥伺,
必然会被目力极强的班超发现。
  班超巡查数次,确信并无人在监视己方,但心中的不妥之感却更加强烈
了,仿佛漏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事物,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眼见天色将暗,时间紧迫,班超也没时间细想,正要扬声发令,突然听
道邢漠飞大骂道:“他妈的死不了的扁毛畜生!”
  班超闻声一震,顺着邢漠飞的眼神向空中望去,顿时暗暗叫苦,原来众
人的头顶上空一只猎鹰正在盘旋飞舞。班超一见之下,就已看出这不是普通
的猎鹰,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军用猎鹰,专门用来传递消息和侦察敌军动向
,在军中极为重要。
  那猎鹰只在众人上空盘旋,毫无疑问是在监视众人,若是稍有异动,立
刻就会传出警讯。
  班超心下大悔,自己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招,怪不得刚才右诛邪
不肯陪同,原来是有这飞禽可以依靠。那猎鹰在数十丈高空盘旋,纵有强弓
劲弩,也无法将其一举射下,何况这种猎鹰都受过严格训练,普通的弓箭根
本伤不了它。
  “怎么办?”邢漠飞看出了班超的疑虑,靠近问道,其他士兵则仍然站
在原地,静待班超发令。
  “一定要先把这头鹰干掉。”班超果断的道,“只要有这鹰在,我军就
无法攻其不备。”
  邢漠飞道:“我有办法。”
  班超讶道:”什么办法?“
  邢漠飞从怀中取出一小团物事,却是极细的丝线缠绕而成,末端是个小
型木制鸽子,惟妙惟肖,看上去倒象一个风筝。邢漠飞一边将线展开一边说
道:“我曾经靠这东西捉过这畜生一回,不过这类畜生都很机警,一次不成
功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就看这次老天是不是帮忙了。”他外号叫作“大漠
之鹰”,但张口闭口都是畜生,一点都不忌讳。
  说话间邢漠飞已将线团解开,手一扬,内力到处,那鸽子向上直冲而去
,眨眼间已在高空中随风漂浮,看上去就象一只真的鸽子正在展翅飞翔一般。
  邢漠飞双腿一夹,催动胯下马匹,在附近小跑起来,手中的细线越放越
长,被风一吹,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他不时拉动细线,手法甚是熟练,
显然下过一番工夫。
  班超看在眼中,也颇为好奇,他在沙场征战多年,对于楼兰军这种高空
哨兵极是头痛,苦无良策应对。此刻邢漠飞用的方法连他也没有听说过,心
中不禁起了疑惑,须知线越细越难传力,而且易断,这丝线极为细微,几不
可见,却是异常强韧,在强风催袭之下毫无断裂征兆,已达数十丈之长,邢
漠飞仍然操控自如,若他用的是普通丝线,这份功力已经足以傲视天下。
  邢漠飞手中的线团已经渐渐放完,那鸽子也已经接近高空的猎鹰,那猎
鹰却恍若未觉,并不主动攻击那鸽子,和未经训练的普通鹰大不相同。鸽子
天性畏鹰,当初训练猎鹰之人也从来没有料到有人会用鸽子来抓老鹰的,那
猎鹰虽然训练有素,毕竟只是一头飞禽,也不会主动躲避。
  随着鸽子越来越接近猎鹰,邢漠飞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是凝重,聚精会
神的看着天上,小心翼翼的操控着丝线。但是高空风力强劲,大大影响了操
控的精度,那鸽子数次靠近猎鹰,转眼就又被风吹开了。邢漠飞毫不气馁,
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除张骞和屠夫未得号令不敢妄动之外,武威众
人也纷纷向上空望去,观赏这“鸽子捉老鹰”的奇特情形。
  邢漠飞数次努力之后,终于成功的将鸽子送到离猎鹰不足半尺的身旁,
猛的右手一拉,只见空中光芒一闪,那猎鹰毫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一名士兵上前检视,发现猎鹰全身发黑,已然气绝。
  旁观者中只有班超等几个眼力比较高明的才看出了端倪,原来邢漠飞手
中的丝线居然还可以分为两根,其中一根应该和鸽子中的机关相连,拉动之
后触动机关,从鸽子体内射出无数细针,那针上又淬有剧毒,那猎鹰躲闪不
及,立刻中了好几针,还未落到地面就已经死掉了。
  邢漠飞一击成功,收起了丝线,又卷成一小团,连同那鸽子一起放入了
怀中。
  班超脑中灵光一闪,对邢漠飞道:“三千情丝?”
  邢漠飞讶异的看了班超一眼,点了点头。原来这三千情丝乃是传说中一
位女子以最为坚韧的天蚕丝混合一种怪物的毛发再加上其他罕见药物等炼制
而成,可算是一件宝物,那位女性高手随后用此丝线将背叛她的爱人缚住勒
杀,然后就下落不明,但那丝线却流传了下来,不知为何到了邢漠飞的手中
。要不是这种宝物,也无法抵挡如此强大的风力和张力,早已在半空中崩断
了,即使如此,眼力、判断力、内力、手法等仍是缺一不可,邢漠飞看似轻
松的一击成功,实际上已包含了无数心血,即使以班超之能,也自叹无法做
到。
  监视既去,班超喝令众人下马,列队听命。
  “众将士!”
  虽然眼前只有三十六人列队,班超还是象面对千军万马一般开始训话。
邢漠飞身份特殊,远远的立在一旁观看,顺便担起了望的责任。
  “今夜我们要攻打突厥使臣的营寨。”没有任何激动人心的演讲,班超
以最平淡的话语说出作战的目标。一直以来,突厥由李牧率领的北方各军抗
衡,对于西凉的影响远不及楼兰,而要向武威军解释为何要攻打突厥的战略
意义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此,班超被迫放弃通常使用的动员手段
——以仇恨来激起士兵的战意,而采用另一种方式。
  “英勇作战者,无论生死,都将刻名‘血战碑’。”“血战碑”是昔日
卫青为了表彰阵亡勇士而专门竖立的石碑,武威军也继承了这个传统,迄今
为止碑上只有二十一个名字,是西凉军将士最高的荣誉。
  “赦免一切罪行,成为自由民,愿意继续从军者,一律升三级,不愿者
可自由离去,赏黄金一百两。”唐军军制除非战死沙场或者重伤,是不能脱
离军队的,而黄金一百两更是无数人十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班超寥寥数语
,双管齐下,三十六人虽都是无牵无挂,也不免为这名利动心。
  “大丈夫当驰骋沙场,马革裹尸,在所不惜。今日一战,扬我大唐军威
!”
  “马革裹尸,在所不惜!”三十六人齐刷刷的应道,显露出高昂的斗志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旷野之中狂风呼啸,将众人的喊声卷的无影无踪。
  班超见众人斗志高昂,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摊在地
上,赫然是一副简略的营寨形势图。原来班超自从知道突厥使臣到达之后,
就派人秘密打探突厥营寨的内部形势,以备不时之需,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
场。
  一名士兵点起了火把,众人都围拢过来,听取班超下达详细的作战命令。
  两个时辰之后,在班超的带领下,一共三十八人的奇袭队悄悄的出发了
。为了蓄养马力,掩饰行迹,众人并未骑马。夜晚的楼兰城外狂风大作,气
温比白天低了许多,众人都有武功护身,并不觉得寒冷。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离楼兰营寨不足千步,班超低声传下命令,让
众人暂停,隐蔽在一个小山丘之后。自己则和邢漠飞上前,借着夜色的掩护
接近突厥营寨。
  此次突厥使臣处罗王子共带了五百名护卫士兵,扎下了宽约一千五百步
,长约三千步的营寨。
  突厥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因此军队也没有固定的扎营方法。随
着和中原的多次作战,终于从失败中吸取教训,逐渐学会了若干种简单的扎
营方法。此刻班超等面前的这座营寨采取的就是称为“梅花”的扎营法。绳
索系住木桩围成营寨的边缘,辅以鹿砦等物作为障碍,防止敌人的冲击,只
在一面留下口子,作为营寨中军队的出入口,用哨塔守卫。营寨之中,分为
五军,后军是粮草辎重和马匹,中军则是将领所居,各军之间都留出足够通
道,可供数骑并行。这种扎营法简单易行,比较适合快速出兵进攻,在防守
上却比较薄弱,突厥军性喜进攻,使用的最多。
  班超潜至营寨附近,凝目向内望去,只见哨塔上的两名哨兵缩在一旁,
没什么警戒心,而较远处的营寨内部隐隐有几处火光,应该是其他的哨兵正
在取暖。班超见此情形,已知对方并无防备,心中大喜,向邢漠飞打了个手
势,两人双双取出身后背着的长弓,弯弓搭箭,瞄准了那两个哨兵。
  正要出手之际,营寨内突然火光闪动,强风之中隐隐传来喝骂之声,若
不是班邢二人耳力极好,又凝神注意,根本就听不到。随后火光渐渐移动,
却是向哨塔这边移来,班超吃了一惊,急忙和邢漠飞往后退去,找了个地方
隐蔽起来。今夜乃是上弦月,月光微弱,又不时的有乌云飘过,对于两人掩
饰行迹大大有利。
  那火光移动到了哨塔之下,班超从暗处看明处却是看的相当清楚,原来
是一名将领漠样的人带着一小队兵丁,看样子是巡查的。那将领走上哨塔,
对那两名玩忽职守的哨兵大声的斥责了几句,随后就转身离去,走回营寨中
央。
  班超眼见对方逐渐远去,才放下心头的大石,又悄悄的向前摸去。哨塔
上那两名士兵被那将领斥责了一番,四处张望了一阵之后,又缩了回去。班
超甚是谨慎,又等了一阵,直到营寨内部完全没有动静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向邢漠飞示意攻击。
  “嗖!”
  两枝利箭同时离鞘,在五十石强弓的推动下飞跃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一
举贯穿两名哨兵的身体,那两名哨兵哼也没哼一声,就已经变成了尸体,成
为这场奇袭战最初的牺牲者。
  班超和邢漠飞一箭功成之后,毫不停留的飞身上前,翻身进入营内,从
里面将寨门打开。那寨门乃是木制,有数百斤的重量,普通士兵要两小队才
能打开,不过在班邢二人面前却是宛若无物,整个过程只花了数息的时间,
发出的一些轻微声音也被猛烈的强风所掩盖,营内的其他哨兵丝毫没有察觉
这边的异状。
  班超和邢漠飞两人打开寨门之后,向外传出讯息要求其他人按计划行事
,继续向内行去,手中的兵器已经由长弓换成了诸葛弩。转过一座帐篷,几
名哨兵正围着火堆打盹,丝毫没有意识到大祸即将临头,班超和邢漠飞一前
一后的包抄上去,那几名哨兵还没有发现两人,就已经丧命在诸葛弩之下。
  班超和邢漠飞都是西凉有数的高手,合作相当默契,如法炮制之下又干
掉了两组哨兵,已经通过了前军的区域,进入中军所在了。
  对于班超来说,这一战的目的既要破坏突厥和楼兰的盟约,又要展现大
唐的强大实力,令楼兰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不但要格杀突厥使节团的各个首
脑人物,还要尽量杀伤敌人,取得足够的战果。
  两人又经过数座帐篷,最大的中军帅帐已经在望,此时距离两人射出第
一枝箭只有一百息不到。寨门外隐隐传来蹄声,却是守侯在外的武威军已经
按计划发动进攻了,班超和邢漠飞也不再掩饰,现出身形,径直向中军帐掠
去,恰好一小队哨兵正好从别处转了出来,和两人迎面碰了个正着。班超和
邢漠飞反应极快,诸葛弩立刻发动,当场就格杀了大半,却还是有两人没有
立刻毙命,闪避到了一旁,大声的呼叫起来。班超和邢漠飞飞身上前,拔出
长刀,在对方喊出第二声之前就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只是他们的好运似乎到此为止了,在两人的身后传出了一声突厥语的大
喊,却是一名起来解手的士兵看到了这一幕,警讯终于传出了。
  同一瞬间,武威军已经突入了营寨内,夜袭战正式展开。
  自从班超和邢漠飞出发之后,张骞和其他士兵一齐等在远处,密切的注
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心中反而相当平静。他从军时间迄今不足三月,但这
段时间数经生死,就好象过了三年一样,已经可以算是一名老兵了。即使对
方人数十倍于己,己方却是攻其不备,更有班超运筹帷幄,指挥自如,因此
张骞相当的有信心。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外伤仍未痊愈,对于即将倒来的
激战大有妨碍。
  待得班邢二人将寨门打开,张骞等人纷纷上马,按照预定的计划向突厥
的营寨弛去,数十息之后,已经冲入了寨门,随即分为三队,一队三人,包
括张骞、云岳和老头,向突厥后营弛去,目标是那里的战马,剩下的一分为
二,一部分向中军冲去,支援班超和邢漠飞两人,另一部分则开始屠杀毫无
防备的突厥士兵。
  片刻之间,整个突厥营地就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此时已是午夜,
几乎所有的突厥士兵仍在睡梦之中,首当其冲的前军在武威军第三小队的凶
猛突击之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丧失了大半战力,不少士兵还没弄明白发生
了什么事情就已经魂断他乡,侥幸留得性命的也是一片慌乱,不知道来了多
少敌军,盲目的四散奔逃。
  另一方面,张骞等三人所组成的第一小队则毫不犹豫的一直往后营突入
,对于路上遇到的哨兵,只用诸葛弩射击,并不恋战,马不停蹄的冲到了后
营的马厩处。说是马厩,其实更象是一个马场,数百匹马都在这里休息,此
刻不少马匹已经觉察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发出不安的鸣叫。
  “什么人?”马厩附近的一队哨兵发现了三人的踪迹,用突厥语大声喝
问道,同时纷纷拔出了武器。
  三人都不答话,一催坐骑,已经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二十步之内,弩
箭连珠发出。身在马背之上不易掌握准头,加上风力强劲,因此这一轮发射
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只杀伤了对方队伍的数名士兵,剩下的纷纷举刀向
冲在最前面的云岳劈去。
  云岳紧勒缰绳,胯下坐骑人立而起,恰好止步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外,
他身后的张骞和老头却是马不停蹄的从后方冲了上来,趁着对方的注意力都
在云岳身上的时候拔刀砍劈,又放倒了两人,剩下一个相当机灵,见形势不
妙,一个打滚避开了攻击,闪到一旁大声呼喊起来。
  云岳催马上前,连劈三刀,那士兵身手甚好,挥刀招架,将这三刀都挡
了下来。张骞见状急忙上前夹击,那士兵在两人合围之下,终于无法抵挡,
被云岳一刀砍杀。但后营的不少士兵都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开始向这边
跑了过来。
  三人不敢怠慢,急忙赶到马厩前,要将马厩门打开。那马厩门是用粗绳
系住,一时倒也解不开,张骞拔出怀中的鱼肠剑,一剑下去,无声无息的将
绳索切为两截,云岳则急忙将马厩门拉开。
  老头早已等待多时,催马进入马厩中心,跳下马来,开始吟诵咒语,准
备驱动马群。张骞和云岳则在马厩门口负责守卫,而数十名突厥士兵正向这
边赶来,后方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聚集之中。
  “想不到你我今日又并肩作战。”云岳笑着对身旁的张骞道。马匹不利
防守,他们已将战马杀死,作为防守的屏障。
  张骞也想起了当日在武威城天青楼前和云岳并肩防守的情形,胸中豪气
顿生,笑道:“待得此次任务成功之后,我俩再去天青楼好好玩玩!”
  “好,一言为定!”
  俩人谈笑自若,丝毫没有将面前数十倍的敌人放在心上。
  眼看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突厥士兵已经离两人只有数步之距,两人这才一
齐发射诸葛弩,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两人手中有如此利器,猝不及防下伤亡惨
重,狼狈的退了回去。
  一名类似小队长的军官在后面大声呼喝,命令众士兵上前进攻。突厥士
兵善于骑战,对于这种步兵的阵地攻坚战并不擅长,又少了马匹,能发挥的
战力已不足七成。只是突厥士兵生性悍勇,又占据了人数的优势,在那小队
长的指挥下前仆后继的攻了上来,终于在伤亡了十多个人之后接近到了两人
身边,两人被迫放弃了诸葛弩,拔出长刀和对方开始了肉搏战。
  这一战比之当日天青楼前的作战更要凶险万分,这一批突厥士兵跟随处
罗王子出使,虽然不象张骞等人是从数万大军中挑选出来,也是突厥军中战
力较强的部队,初始的慌乱一过,此刻开始发挥善战的本色。张骞和云岳两
人武功虽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吃亏在要防守马厩,让老头有充分的
时间来施展魔法,不能任意移动,而对方却是倒下一人立刻补上一人,几乎
是源源不断。
  片刻之后,张骞和云岳都已经添了数道伤痕,心中只想:“老头怎么还
没有念完咒语?"

  在这一片混乱的场景中,最为关键的战斗也正在中营内展开。
  中营乃是使节团的中心所在,自处罗王子以下,使节团中的大部分重要
人物都集中在此,而他们也正是这次奇袭战的主要目标。
  突厥哨兵发出警讯之后,班超和邢漠飞对此并不理会,迅速的破入附近
一个较大的营帐之中,要趁敌人还没有醒觉之前尽快扑杀对方的重要人物。
  两人武功本就高强,又是全副武装,攻其不备,这个营帐中的所有人还
没有来得及抵抗就已经横尸在地。两人一击得手,穿出营帐,又突入了旁边
的一座帐篷,突然劲风扑面,一柄弯刀迎面劈来。
  班超首当其冲,右手长刀挥出,接下了这一刀。两刀交击,发出清脆的
响声,班超只觉得对方刀上一股大力传来,不禁吃了一惊,知道遇上了对方
的高手。那突厥人一刀不中,又是三刀连环劈出,又快又狠。班超连发动诸
葛弩都腾不出手来,一声低哼,也是三刀劈出,和对方以快打快。
  帐篷之中相当黑暗,谁也看不清楚,双方几乎纯粹靠直觉作战,一时之
间叮当之声不绝,连拼了数十刀之多。两人又斗了数招,已到了帐篷之外,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对方正是那天金殿比武之时原定和张骞比武的撒加。
  撒加的刀法纯走偏锋,大多从异想不到的角度劈来,班超一上来就失了
先机,此刻陷入被动的招架之中,眼看越来越多的士兵往这边赶来,不禁暗
暗叫苦。
  形漠飞此时也被几名突厥士兵围住了,这几名士兵是撒加的近身侍卫,
虽然比不上撒加的武功,但比起那些哨兵却要高出了一筹,而且配合默契,
形漠飞一时也奈何不得他们。
  远处的突厥士兵也逐渐赶至,加入到围攻形漠飞的战团之中,却无人插
手班超和撒加的对战。形漠飞眼见形势不利,大喝一声,手中刀电射而出,
对准的却是班超那边的撒加,围攻他的突厥士兵见他失了兵刃,纷纷举刀砍
来。形漠飞却已经提聚真气,腾空而起,施展出“鹰击十三式”中的“搏兔
式”,凌空下击,一瞬间就抓裂了三名士兵的天灵盖,只是他的身上也添了
两道伤痕。
  班超对撒加一战原本一直屈于下风,形漠飞掷过来的刀正好吸引了撒加
的注意力,使得他的快刀攻势出现了一丝空隙。班超立刻抓住了这一丝空隙
,展开反击,将双方拉成了平手之局。  
  两人正陷入苦战时,后方马蹄声传来,正是第二小队前来支援了。
  在第二小队诸葛弩的齐射之下,围攻邢漠飞的突厥士兵顿时倒下了一大
半,形漠飞抓住时机,一着“回旋式”,将身边的几名士兵全部打倒。突厥
士兵虽然悍勇,但比之从近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的唐军死士仍然差了一筹,再
加上骤然遇袭,仓促应战,不少人仍然衣衫不整,而且没有有效的指挥,在
第二小队有组织的突击下,纷纷四散奔逃。
  很快的,第二小队临时性的获得了中军大帐附近的一小片区域的控制权
,将缺乏组织的突厥士兵全数逼了出去。班超和撒加两人则仍在激战之中,
撒加的刀法以奇诡快速见长,班超则是大开大合,简单实用中透出沙场气势
,两人一奇一正,恰好斗了个旗鼓相当。随着唐军逐渐控制附近的局势,班
超也越战越勇,撒加的气势却渐渐弱了下来。
  两人又斗数招,撒加见邢漠飞也向这边掠了过来,终于萌生退意,虚晃
一招,向后疾退。气机牵引之下,班超攻势大盛,刀化长虹,如影随形的砍
了过去,撒加连退数步,仍然摆脱不了班超的追击,无奈之下,挥刀接了这
一击。这一刀一接,撒加顿时吐了一口血,踉跄退后数步,暂时脱离了班超
的追击。
  旁边的武威军见两人分开,纷纷发动诸葛弩,刹那间,撒加已被笼罩在
箭雨之中。他不敢硬接,一个腾身跃到了空中,避开了箭矢。武威军训练有
素,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轮箭雨,这一次撒加身在空中,已无从躲避,不过他
毕竟是突厥的高手,在这危急关头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将手中弯刀舞成一团
,挡下了绝大部分的箭矢,却仍不免中了几枝。
  撒加被箭矢阻了一阻,班超又尾追而至。撒加身在空中,已无法借力,
勉强提刀挡格。
  班超大喝一声,劈出了十二成功力的一刀。两刀夹击,“当”的一声,
撒加的刀被震飞到了远处,班超的刀毫无阻碍的刺入了撒加的胸口。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突然从暗处闪出,向武威军的士兵扑去,这几人武功甚高,
为首一人出手既准又狠,一刀就砍下了一名武威军士兵的脑袋,那名士兵
武功不弱,在他面前却是毫无招架之力。邢漠飞自重身份,不愿意和班超
合攻撒加,只在一旁掠阵,见此情形,急忙迎了上去,十指成爪,和为首
之人硬拼了一招,双方同时剧震,各自退后一步。

  此时整个营寨之内已经一片混乱,不少突厥士兵点起了火把,有几个
帐篷也被烧着了,在这黑夜之中分外醒目。
  借着周围的隐约火光,邢漠飞见到那为首的突厥人身材魁梧,勾鼻深
目,只穿了一件短衣,看来也是遇袭之后匆忙赶出来的,他却不认识此人
正是此次突袭行动的最主要目标——突厥使臣处罗王子。
  处罗王子虽然知道唐军有人出城,却没有料到班超居然敢以区区三十
六人夜袭营寨,并没有特别加以防范,一念之差,立刻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他发现唐军之后,立刻召集了身旁的数名高手,准备将侵入的唐军一举
扑杀,不料半路杀出一个邢漠飞,居然和他拼了个不分胜负,登时战意大
起,冲上前去,和邢漠飞斗在一处,却忘了自己身为指挥官的重要职责。
  班超一刀刺入撒加胸口,内劲随之源源而入,震碎了撒加的五脏六腑
。撒加狂叫一声,双掌齐出,一股掌风向班超打去,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
所聚,威力极强,饶是班超急忙闪避,还是被掌风带到,不禁吐出一口鲜
血。撒加发出这一招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就此魂归冥府。
  班超终于杀掉这仅次于处罗王子的二号大敌,却顾不及疗伤,深吸一
口气,强行把伤势压下,转目四顾,见邢漠飞和处罗王子打的难分难解,
其余诸人却情形不妙,在数位突厥高手和其余士兵的进攻下陷入险境。
  见此情形,班超大声呼喝,传出一道道命令,指挥武威军布成阵势,
和突厥军对抗。武威军人数虽少,却都是骑兵,又占了武器之利,在班超
的指挥下纵横驰骋,对缺乏组织的突厥军展开最有效的攻击。突厥军中虽
有几位高手,却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只能勉强抵挡武威军的攻击。

  而第三小队在击垮突厥前军之后,在突入右军之时终于遭遇到强有力
的抵抗。
  三十余名突厥士兵在一名百夫长的带领下,借助帐篷等障碍物,以弓
箭对第一小队进行攻击。在对方的利箭之下,第一小队有多名士兵受伤,
无法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一时陷入困境,眼看着对方的人员越聚越多。
突厥一方忌惮诸葛弩的威力,一时也不敢发动攻击,双方陷入对峙的局面。
  对于武威军来说,这种对峙局面是相当的不利的,正在第一小队的众
人考虑如何迂回进击之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突然有一人一马向突厥
方笔直的冲了过去。
  “屠夫!”
  “你疯啦?”
  第一小队的众人发现冲出去的人正是屠夫,纷纷大叫起来。屠夫却恍
若未闻,毫不回头的向前冲去,而在他的面前,是严阵以待的数十张强弓。
  突厥军似乎也对屠夫自杀性的举动感到愕然,迟疑了两三息之后方才
反应过来,纷纷放箭向屠夫射去。
  屠夫却既不闪避,也不招架,只是一个劲的前冲。即使在黑夜之中,
仍有大半箭矢射中了目标,眨眼间屠夫连人带马就被射的和刺猬一般。
  那马一声长嘶,在离对方十步左右的距离倒了下来,屠夫也随之倒在
地上,身上插了数枝微微颤抖的长箭,眼见是凶多吉少。突然之间,周围
一片寂静,双方数十名士兵都是鸦雀无声,只有附近的帐篷在熊熊燃烧,
给现场蒙上了一层悲壮的气氛,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更超乎所有人的
想象之外。
  身中数箭,倒在地下,不死也应重伤的屠夫在地上蠕动了一下,以手
支地,慢慢的爬了起来。突厥士兵见此情形,纷纷鼓噪起来,再次放箭射
去。屠夫仍如适才一般,不挡不避,任由那些箭透体而入,仿佛这些箭根
本就不存在一样,而他的行动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就这样站了起来,冒
着对方的箭雨继续向前行去。
  “天哪!他还是人吗?”一名武威士兵禁不住惊叫起来。
  这也正是双方数十名士兵共同的疑问,屠夫身上至少已经中了数十箭
,其中不乏要害,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全身上下更散发出极为诡异的气
息,仿佛有一团黑雾笼罩在他的身上。而突厥军更可以看到屠夫的两只眼
睛变成了妖异的红色,那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饶是双方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面对这超越常规的情形,仍然不
免感到惊慌失措,都楞在了原处,突厥军停止了放箭,武威军也没有想到
利用这个时机攻击。
  就在众人的一致注视之下,屠夫的步伐虽慢,还是逐渐的逼近了突厥
方的防线。
  首当其冲的几名突厥士兵面对这种恐怖的压力,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
气,不自禁的向后退去。
  “大家上啊!”那名突厥百夫长终于醒悟过来,向部下发出命令,然
而被屠夫的气势压制的一众士兵,没有人作出应有的回应。身为百夫长,
胆子自然比普通士兵要大一些,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他拔出刀来,大叫
一声“杀!”,以壮大自己的胆子,快速的冲向屠夫,一刀迎头劈下。
  面对疾冲而来的敌人,屠夫仍然直挺挺的迎上前去,红色的眼眸直勾
勾的瞪着对方。
  “扑!”
  就在两人接触之时,突厥百夫长的刀偏了一偏,砍在了屠夫的肩上,
入肉三分。屠夫却好象根本没有感觉一样,就这样木然的看着敌人,慢慢
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发现自己的攻击几乎没什么效用,突厥百夫长试图收起自己的刀,却
发现刀锋被屠夫的肌肉夹住,怎么也拔不出来。眼见屠夫眼中的红芒越来
越盛,那百夫长的勇气终于崩溃,脱手放刀,转身向后逃去。刚跑得数步
,只觉得背心一痛,紧接着意识开始模糊,踉跄奔出数步,终于倒了下去。
  而在旁观众人的眼中,清楚的看到屠夫用右手硬生生的把那百夫长从
肩至腰斜斜的劈成了两半,那百夫长的下半身还多跑了几步方才倒下,情
形诡异到了极点。
  “啊————”
  原本已经萌生退意的突厥士兵终于支持不住,发一声喊,往四周逃去。
  当屠夫与敌人搏斗之时,后营的战斗也到了紧要关头。
  由于仓促遇袭,突厥军的正常编制也被完全打乱,先期而至的士兵虽
然对张骞和云岳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但在两人的高超武功和默契配合
以及诸葛弩下数次无功而返,只在两人身上添加了几道轻伤。
  随后在一名挺身而出的十夫长指挥下,后军开始对张骞和云岳发起更
有组织的进攻。以三到四人轮番近身攻击,同时辅以弓箭远射,既抑制了
诸葛弩的威力,又保持了对两人的压力。
  在持续不断的进攻下,张骞和云岳手中的诸葛弩终于耗尽箭支,成为
无用的废物。
  “哈哈,真痛快。”云岳抛去诸葛弩,从腰间拔出另一把短刀,舔了
舔嘴边的血迹。他的身上也多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其中以大腿上的一
箭最为严重,整个箭头都没入了肌肤之内,只露出了半截箭杆在外摇晃。
  张骞同样抛去诸葛弩,从怀中取出鱼肠剑,深吸一口气,默察体内伤
势,发现外伤更严重了,而内力也有接续不上的趋势,即使敌人不再进攻
,估计自己也支撑不了多久,不禁嘀咕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啊?”抬起
头来,勉强振作精神看着再一次围上来的突厥士兵。
  眼见突厥士兵已进入三步之内,远处火光映射之下,突厥士兵的狰狞
面容隐约可见。就在这时,两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一身低喝:“快闪开!”
同时身后的马厩内传出奇异的气息。
  张骞和云岳久战之下,神疲力乏,勉强提起最后的力气向两侧滚去。
两人刚刚闪开,一大群马就从马厩内冲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去,
仿佛马厩内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一般。
  首当其冲的那几名突厥士兵面对这种景象,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
反应,就已经被狂乱的马群践踏的不成人形,而较远处的突厥士兵们也只
有狼狈逃离的份儿,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
  马群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在营寨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不时的传来突厥士兵凄惨的叫声。
  张骞和云岳避在一旁,眼看着数百匹惊马从自己眼前奔过,也是心惊
胆战,惟恐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所幸两人位置有利,那马群又只从马
厩的正门进出,倒是有惊无险。一刻钟不到,马群已经跑的干干净净,只
是这一刻钟对于两人来说却是极其的漫长。
  望着在营寨内纵横驰骋的惊马和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张骞和云岳两
人仍然觉得目眩神驰,心旌摇动,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老头呢?”云岳首先省起刚才并没有发现老头的踪迹。
  “难道……还在里面?”张骞指了指马厩内,却是不敢相信到底有谁
可以在这种情形下存活。
  “去看看。”云岳勉力站起身来,蹒跚着向内行去,张骞也随后跟上。
  两人进入马厩,只见原本挤满了马匹的马厩中已是一片空荡荡的,到
处都弥漫着奇怪的气息,却也没有看到老头的行迹。

  “你们,过来。”在两人的眼前,响起了微弱的呼声,张骞定睛一看
,才发现老头赫然躺在两人的脚下。夜色漆黑,张骞的功力又下降了不少
,无法看清老头的神色,听声音却是情况不妙。
  云岳蹲下身去,伸手去搭老头的脉搏,却搭了个空,原来他久战之下
已经耗损了不少精神,行动已无法收发由心。
  “不必,了。”老头断断续续的道,“我,擅用,天,咳咳,天魔役
魂大,大法,咳咳,已经没,救了。”
  张骞俯下身去,只见老头的脸似乎苍老了许多,原本有神的双眼也黯
淡无光,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从他的体内流失。
  云岳叹息一声,决定放弃救治老头。老头的精气神都在大幅度的衰退
之中,除非有数个内力极为深厚的人联手才可能暂时维持他的生机,但是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除非奇迹出现,否
则老头死定了。
  老头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手指间握着一个发出荧荧绿光的物品,“这
个,咳咳,”
  云岳伸出手去,从老头的手中接过那物品,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六芒
星,触手冰冷,应该是金属所制,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发出微弱的
绿光。
  老头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断断续续的道:“给,给,……”声音
越来越微弱,几不可闻。云岳低下头去,凝神倾听,却还是只听到几个模
糊的音节,然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息了,与此同时,那颗珍珠的光芒
也悄然消逝。
  奇迹还是没有发生,老头就此死去。就他所展现的实力来看,他生前
也许曾经纵横天下,呼风唤雨,但到了此时却也和其他人毫无差别,数载
之后就会化作一堆白骨,唯一可以留作纪念的也就是这一颗小小的六芒星。
  云岳心知那六芒星和老头的过去多半大有关联,珍重的将其收好,向
老头的遗体弯了弯腰,立起身来,对张骞道:“我们走吧。”
  张骞见老头战死,心中也感悲伤,但遥望远处,火光飘摇,隐约有喊
杀之声传来,显然战事仍未结束。经过这一阵折腾,他的内息渐渐顺畅过
来,只是失血过多,仍然头昏眼花。
  撕下身上的衣服,两人简单的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相互扶持着
向中军行去。

  受老头魔法驱使的马群狂乱的在营寨中冲撞,将一切挡住它们去路的
东西全部踩在脚下。面对大群惊马,刚刚开始缓过气来的突厥军更加惊慌
失措,有几个胆大的试图控制其中的马匹,却反而被狂暴的马群踏成了肉
泥,其余的则是四散奔逃。
  突厥军原本已经被唐军的奇袭搞的晕头转向,此刻又遭到如此的打击
,士气急速的低落,终于开始崩溃了,而他们的首领——突厥使臣处罗王
子则和邢漠飞打的难分难解。
  处罗王子在突厥乃是赫赫有名的勇士,但战场经验却并不丰富,忘记
了身为首领应该担起的指挥责任,反而和邢漠飞缠战起来。邢漠飞将飞鹰
十三式发挥到了极致,也只是堪堪和对方打了个平手,严格算起来还稍落
下风,暗暗心惊。
  在他们两人的附近,班超率领第二小队和处罗王子手下众高手展开了
另一场激战。因为处罗王子原本就打算主动进攻唐国的和亲队伍,因此这
次带来的突厥高手着实不少,有多人拥有不弱于古纳台的实力,只是排名
第二的撒加已经被班超格杀。饶是如此,突厥众高手的实力仍然不可轻视
,激战多时,双方各有损伤,但是武威军一方的诸葛弩也快耗尽了。
  四散冲出的惊马给双方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幸好由于距离较远,冲
到中军的马群并不是特别大,在双方不约而同的攻击下,很快就被屠戮殆
尽,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只是这样一缓,武威军的第一小队终于赶到了。
  第一小队的队伍中,并没有刚才大展神威的屠夫,原来就在老头死去
的时候,他加在屠夫身上的魔法也同时失去效用,失去了魔法支撑的屠夫
伤势立刻发作,成为武威军的又一名死者。
  第一小队来到中军之后,立刻在班超的指挥下投入战场,瞬间就改变
了双方的实力对比。班超审时度势,把攻击的重点放在一众突厥高手身上
,让邢漠飞去牵制处罗王子。这批生力军加入之后,无法得到己方士兵支
援的突厥众高手登时感到压力大增,而周围的情况也让他们逐渐丧失斗志
,此消彼长之下,武威军顿时占据了上风,将突厥众高手一个个的除掉。
  突厥勇士重视荣誉更胜过生命,那几名突厥高手眼见同伴越来越少,
形势极其不利,也并不逃走,反而更加拼命的作战,全力反扑之下,又有
一名武威士兵死在他们的手下。只是强弩之末,无法持久,缺乏强有力的
指挥,又没有默契的配合,各自为战的众高手还是被班超率人各个击破。
  当张骞和云岳赶到中军之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在班超的指挥下,
武威军控制了中营各个要道,缺乏首领、士气低落的突厥残兵根本无法发
起有效的进攻,稀稀拉拉的散落在营地各处。
  处罗王子手下的一众高手已经全部战死,只剩下他一人还在和邢漠飞
死斗。两人的经验气势都是不相上下,处罗王子胜在内力雄浑,邢漠飞则
是招式变化多端,双方翻翻滚滚的斗了数百招,各有损伤,却仍是不分胜
负。
  两人再拼一掌,各自退开一步,一条人影飘然落在邢漠飞身旁,正是
班超,准备和邢漠飞联手作战。
  邢漠飞见班超插手,不悦道:“老子一个人就行了,不用你插手!”
  班超冷哼一声,道:“这是战场,不是江湖,我们要速战速决!”
  处罗王子见班超突然出现,心中一凛,环扫四周,才发现己方已经只
有自己一人还在战斗了,营地中到处都是受惊的马群、燃烧的帐篷、哀号
的伤兵,无言的宣告着一个事实:突厥军已经战败了。
  邢漠飞知道班超所言有理,却不愿向班超低头,哼了一声,退到一旁
,自管自的运功调息,摆明不愿意和班超联手合攻。
  处罗王子见己方五百余精兵还敌不过对方数十人,又惊又怒,虎吼一
声,向班超扑了过来。他武功本高,此刻又是困兽之斗,把潜力完全发挥
,几乎回复了最佳状态,一时间把班超逼的连连后退,大占上风。
  班超也没有想到邢漠飞居然如此讲究江湖规矩,但已是骑虎难下,被
迫独自面对处罗王子的猛攻。他征战大半夜,精力消耗极多,顷刻之间迭
遇险招。不过他毕竟身经百战,很快稳住阵脚,脱出战团,指挥武威军围
攻处罗王子。
  武威军的诸葛弩早已耗完,只能采取近身搏斗,众人或多或少都负了
伤,一时也无法占据上风,只是处罗也无法突破敌人的包围。
  远处隐隐传来号角声,班超一听就知道是楼兰军到了,心中暗道:“
来得好快。”指挥众人加强了攻击。
  号角声越来越响,此起彼伏,显示出有大量军队正在往这里快速移动
。处罗王子也听见了号角声,明白楼兰军即将赶到,求生意念大盛,连劈
数刀,将包围自己的武威士兵逼退,夺路而出,忽然觉得背后风声飒然,
急忙向旁一偏,一枝长箭还是钉在了他的臂上。这一箭击破了他的护身气
劲,入肤三分,应该是高手所射。
  处罗转过身来,只见班超端坐马上,手中拿了一副从突厥军夺过来的
弓箭,正射出了第二箭。处罗不及闪避,举刀劈开了第二箭,接着挥刀挡
开了两名武威军士兵的攻击,却还是在右腿中了一刀。处罗接二连三的受
伤,痛彻心肺,大吼一声,刀劲连发,将围攻的人纷纷杀退,只是他已是
强弩之末,突然一口真气提不上来,不禁呆了一呆,班超的第三箭恰于此
时射至,透胸而过,直没至尾。处罗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刀把脱手
,回手抓住了箭尾,企图将箭拔出来,却终于没有成功,颓然倒地,仍是
双目圆睁,可称死不瞑目。
  营寨外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更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大批楼兰军队正
在逐渐接近。
  营寨之中,武威军清点人数,死四人,活着的人人带伤,不少人已经
站立不稳,地上布满了突厥军的尸体,可见这历时仅半夜不到的战斗是何
等惨烈。
  面对眼前一张张疲惫的脸,班超冷冷的发出“加强戒备,不得休息”
的命令。众人的伤势绝不是一两刻的休息可以弥补的,一旦放松下去,数
天内都无法再恢复到现在的情况,但是接下来很可能有更艰苦的战斗,那
就只好继续透支所剩无几的体力,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夜色似乎又黑了几分,原本熊熊燃烧的火头也渐渐微弱了,此刻正是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班超传下一连串的命令,让众人扼守要道,扫荡残余,自己走到处罗
王子的尸体前,一刀砍下了处罗王子的脑袋,叫上邢漠飞向寨门旁的哨塔
行去。
  班超登上哨塔,只见寨外密密麻麻的全是火把,将原本黑暗的天空照
的通红,数千名楼兰军骑兵以整齐的队形向营寨行来,最前方一人头带金
冠,正是楼兰王那云沙诧利。
  “是楼兰王的亲兵队。”邢漠飞的声音中居然也透出一丝惧意。楼兰
王的亲兵队是指当年楼兰王杀父兄夺位时的那三千名士兵,只听命于那云
沙诧利一人,可称是最忠心的部队。虽然随着时光流逝,亲兵队的年纪渐
渐增长,但同时也日趋成熟,在历次作战中都起到了最为关键性的作用,
是大漠上威名远播的超级劲旅。
  班超点了点头,暗暗心惊,即使己方处在完好无缺的颠峰状态,也万
万不是对方精锐的对手,何况此时人困马乏,连三成实力都发挥不出,只
怕一接触就伤亡殆尽了。对方理应是匆忙召集的,却是毫无疲态,军容严
整,气势逼人,果然不亏为楼兰王麾下最强的军团。
  数息之间,楼兰军已经逼近到了两百步内,火把映射之下,楼兰王的
面容已然清晰可见。
  班超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大唐使节班超求见楼兰国主!”他这
番话是以楼兰语说出,更贯注了全身内力,务求先声夺人。
  楼兰军却丝毫不停,仍然向营寨冲来。班超对此早有预料,将手中提
着的处罗王子的人头高高举起,扬声道:“突厥使者阴谋挑拨,意图袭击
我军,已经伏诛!”
  楼兰王停顿下来,抬头向哨塔望去,随后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数千
军队说停就停,竟是毫无阻滞,就如一人仿佛。
  东方隐约露出了第一线曙光。

  楼兰军静默了片刻之后,楼兰王身后冲出一骑,马上的骑士身材魁梧
,正是楼兰王手下的第一勇将冒顿。他一直行到寨前五十步左右方才停下
,扬声叫道:“班超,你好大的胆子!”他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可见出
发的相当匆忙。日出之前乃是一日中最寒冷的时刻,他衣不蔽体,却丝毫
没有瑟缩之态,喊话中气十足。
  班超哈哈一笑,道:“我是大唐使节,代表大唐皇帝,你没有资格和
我说话!”
  冒顿闻言大怒,他仓促赶来,只拿了惯用的长矛,一催坐骑,挺矛向
前冲去,要和班超一决死战。
  “慢着!”楼兰王旁边一人厉喝一声,制止了冒顿的冲击,喝道:“
带上来!”他身后的亲兵队如潮水般分开,一小队楼兰骑兵押解着三人从
后面行上前来。
  伏在营寨中的张骞见到那被押解的三人,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在四周的火把照耀下,那三人的面容清晰可见,依次是长孙清、李神
通以及和兰公主。长孙清和李神通被五花大绑,身上血迹斑斑,可见经过
激烈的战斗,公主神色惊惶,衣衫不整,却没有被绑住。
  楼兰王身旁的那云呼韩邪向班超喊道:“你们的使节已经被我们擒下
了,你快快投降,否则就杀了他们!”
  班超道:“想不到堂堂的楼兰王也会用人质来威胁别人。”
  那云呼韩邪道:“哼,只要王上一声令下,立刻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营寨中的火焰渐渐暗了下去,武威军等人伏在阴影之中,毫无声
息,整座营寨看上去空无一人。
  张骞望着远处的公主,伸手握紧了鱼肠剑,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将对方
全部打倒,救出公主。旁边的云岳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可
轻举妄动。
  “他们怎么不进攻?”张骞悄声问道。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虚实,不敢贸然行动,要等到天亮才会开始攻击
。”云岳战术经验比张骞高的多,一眼看出了关键所在。
  “天马上就要亮了。”旁边的剑担忧的道,他只受了轻伤,但也相当
疲累。
  云岳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沉默下去,每个人都知道双方悬殊太大,
绝对不可能挡住对方的攻击,只怕人人都要葬身于此,一时间所有的人都
不再说话。
  班超突然仰天长笑,道:“我以为楼兰王是高瞻远瞩的雄鹰,原来也
是目光短浅的秃鹫。”这两句话是大沙漠上的俗语,借两种飞禽作比喻,
是相当严重的侮辱,楼兰军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冒顿和那云呼韩邪等将领齐声喝道:“大胆!”
  班超朗声道:“我大唐国富民强,远在突厥之上,今次诚意和贵国修
好,遣公主和亲,奉送珍贵礼物,两国永结兄弟之好,尔等为何竟与突厥
密谋,袭击我军,擒捉公主,此事是何道理?”
  楼兰军一时鸦雀无声。
  班超接道:“今突厥使节已在我刀下伏诛,我国一向以宽大为怀,不
计前嫌,只要释放公主和两位使节,自可恢复邦交,否则我大军压境,只
恐生灵涂炭,还望那云国主三思而后行。”
  冒顿喝道:“你自身难保,还敢口出狂言!”
  那云呼韩邪道:“十天之前,我军和突厥同时对唐国发起进攻,节节
胜利,势如破竹,马上唐国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哈哈!”
  班超闻言不禁大惊,终于明白原来是前线传回了这个消息,楼兰王才
决定攻击使节团。他心中虽惊,面上却丝毫不露,冷笑道:“我大唐精兵
百万,猛将如云,小小失利何足挂齿?突厥军牛羊而已,不堪一击。”他
独自一人面对数千精兵,气势上丝毫没有落了下风,而脚下混乱的突厥营
寨,正为他的话做了最好的注解。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明朗,楼兰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只待楼兰王一声
令下,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击。
  班超眼见情势危急,一咬牙,叫道:“那云沙诧利,你可愿知道‘阿
提拉’的种植之法?”‘阿提拉’乃是三叶草的楼兰称呼,意为‘希望’
。三叶草生命力极为顽强,只要有一点点水就可以长期存活,但是它却非
常不容易结种,只有在暴雨之后,吸收大量水分,才会留下种子。十年前
,大唐丞相诸葛孔明派人研制出三叶草种子的培育之法,随后派人在西凉
地区大量散播,用于巩固水土,遏制风沙,大大改善了西凉原本风沙肆虐
的情况。这次诸葛孔明临终前的密柬之中叙述了和楼兰应对的各种方略,
特别提到三叶草,指出楼兰试图从放牧转向农耕,却苦于无法克服风沙,
巩固水土,曾经多次想方设法获得三叶草的结种办法都没有成功,认为这
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班超对此却一直半信半疑,不相信这种看上去不起
眼的小草可以派什么用场,要不是他一向敬服诸葛孔明,早就忘到脑后了
,此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姑且一试。
  “你说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楼兰王突然说道,同时挥手示意楼兰
军暂停行动,可见他对这种植之法极为重视。
  班超心中暗暗诧异,却不会放过这大好良机,道:“‘阿提拉’结种
不易,但我国有办法让它很容易的结种。”
  楼兰王急迫的道:“什么办法?”
  那云呼韩邪却道:“结种乃是那兹神的恩赐,凡人怎么可能去改变?”
  班超傲然道:“因为这是诸葛军师的办法,天下没有诸葛军师做不到
的事情!”
  那云呼韩邪窒了一窒,没能出言反驳。“诸葛军师”四字仿佛带有一
种奇异的魔咒一般,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即使在诸葛孔明已经死了三个
多月之后,他的名号仍然足以震慑大地,畅通无阻!
  那云呼韩邪和冒顿都聚到了楼兰王的周围,低声商议,看来三叶草的
种植方法对于楼兰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班超信心大增,续道:“突厥可汗贪利多疑,如果知道使者死在楼兰
境内,必定心怀疑忌,说不定会和我国联手夹攻楼兰,到了那时……”班
超故意收住话头,等待对方反应。
  “只要把你的人头送上,突厥可汗自然会明白。”那云呼韩邪反唇相
讥,气势已大不如前。
  班超哈哈一笑,突觉丹田一窒,一口气居然接不上来,笑声嘎然而止
。此处风势极盛,双方对话都必须凝聚内力,方才可以让对方听的明白。
班超激战半夜,内力损耗极多,只是仗着底子深厚,一直强自支撑,此刻
终于后力不继。
  就在这时,班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喊声,却是在唐军的奇袭后还残存
的数十名突厥士兵突然发难,一起向寨门处冲来。此时天色已明,只见这
批突厥士兵大多身上带伤,衣衫不整,他们斗志早失,只是凭着一股求生
的意志拼命奔跑。
  武威军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营外的楼兰军,没怎么防备残余的突厥军,
此刻骤然遇变,不禁手忙脚乱。眼看不少突厥士兵已经跑到了寨门旁,连
忙纷纷放箭,顿时射倒了一小半,但还是有不少人强行冲了出去。
  班超见此变故,也不及阻拦,心想处罗王子已死,这些士兵并无首领
,翻不出什么花样,也就随他们去了。
  楼兰军变化阵形,冲出两队骑兵,将这批突厥士兵带到了楼兰王的面
前,却并无进一步的行动。
  班超一面抓紧时间调息,一面注意观看面前形势,只见楼兰王和那些
突厥士兵交谈了几句,随后又和那云呼韩邪等人开始商议。班超隔的远了
,无法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心头焦躁,却也别无良策。
  楼兰王等人商议良久,终于散开,随后楼兰军阵中号角声再起,所有
的士兵都慢慢的向后退去。

  “太好了,他们撤退了!”张骞兴奋的叫道。
  “不对!”云岳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凝重,“这是进攻的号角,他们往
后退是为了组织进攻。还是准备迎战吧!”
  仿佛是验证云岳的话一般,楼兰军成散开队形向前冲来,当先一人正
是冒顿。
  班超见此情形,从哨塔上跳下,喝道:“众将士,准备迎敌!大丈夫
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就在今日!”
  “他妈的,居然要死在这里。”邢漠飞嘟囔了一句,将弓拉开,瞄准
了最前面的冒顿,只等对方进入射程。
  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就在楼兰军开始进攻的时候,从东面的楼兰城中弛出一匹快马,向这
边急速赶来。马上骑士头插三根羽毛,迎风招展,这是楼兰军的通信兵,
正在传达紧急军情。
  在战场之上,楼兰军的前锋快速的逼近营寨,冒顿更是一马当先,已
经冲到了正门处。
  班超一直冷静的注视着敌军的行动,眼看对方前锋即将进入射程之内
,下令道:“放箭!”武威军士兵早已等待多时,闻令纷纷放箭,要给敌
军一个下马威。他们的诸葛弩几乎已经全部用完,此刻手中的都是缴获的
突厥弓箭。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楼兰军却突然出人意料的一齐勒住了坐骑,原本急
奔的马匹齐声长嘶,纷纷人立而起。武威军的箭顿时都失了准头,大部分
都落空了,剩下的小部分则被轻松挡格。邢漠飞和班超两人的箭对准的都
是冒顿,他们功力深厚,虽然准头有所偏差,依然劲道十足,但冒顿长矛
一扫,轻松的将两枝利箭扫落。
  此时原本稍微落后的楼兰军则冲到了前面,纷纷发箭向营寨内射去。
只是这一静一动,已显示出极为丰富的作战经验,不愧为威震大漠的劲旅。
  班超也从未和这支部队交过手,不明虚实,结果低估了对方,而在战
场之上,犯错往往意味着战败死亡。只见敌军的利箭如雨点般飞来,将武
威军士兵压制住了,而刚才停下来的士兵们再次前冲,势不可挡。
  班超眼见敌军应变能力如此之强,震惊之余大起争胜之心,恨不得手
中有精兵数千,可以和对方势均力敌的血战一场,看一看这号称不败的亲
兵队到底有多强。只是环顾身周,只有伤痕累累的三十余人,不禁暗自叹
气。
  最前面的冒顿已经挑开寨门,冲了进来,而他的身后,则是大批的楼
兰骑兵源源而入。
  失去了以弓箭阻敌的良机,武威军被迫迎来绝对不利于己方的近身肉
搏战。
  就在这危急关头,楼兰军阵中号角声再起,但出乎双方意料的,这次
是撤退的命令。
  望着楼兰军如潮水般退去,武威军众人大感惊讶,仿佛置身于一个不
真实的梦境一般,即使是班超和邢漠飞,一时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在大占
上风的时候忽然撤退。
  楼兰军的所有部队都开始缓缓退后,一直退出了三百步,变换成防守
阵形,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班超见对方行径奇怪,再次登上哨塔查看究竟,只见楼兰王及那云呼
韩邪、冒顿等将领又聚集在一起商议。
  过了一会,那云呼韩邪纵马出阵,向班超扬声道:“我们大王念在我
国和唐国的情谊,只要唐国交纳牛五千头、羊五千头、马五千头、绢两万
匹、绸两千缎,再加上‘阿提拉’的种植之法,就不再进攻唐国。”
  班超听其言下之意,竟然是答应罢兵议和,不由得大喜过望。刚才还
是生死系于一线,此刻却是成功垂手可得,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出乎任
何一人的预料。那云呼韩邪开出的条件并不算太低,但是对于唐国来说,
也还是付的起的。
  然而班超毕竟久经沙场,初始的震惊一过,脑中立时产生了一个疑问
:楼兰军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以班超对楼兰的了解,对方绝对不可能是突然大发善心,也不会为所
谓的百姓安宁着想,必然有一个足以让楼兰王改变心意的理由存在。
  难道是为了公主的美色?班超的视线射向依然被楼兰军看押的和兰公
主,微微摇了摇头。公主面容秀丽,但年纪尚幼,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
美女,而传说中楼兰王不好女色,当年就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爱妾,现在
更不会让一个寥寥数面的敌国公主影响军国大事。
  难道是为了三叶草的种植之法?就楼兰王的反应和那云呼韩邪所提出
的要求来看,对方确实对这种植之法相当看重,再加上诸葛军师的推断,
确实很有可能,但却无法解释刚才楼兰军的进攻,那并不是佯攻,而是真
正想要把唐军全部歼灭的攻击。
  刹那之间,班超脑中已转过了无数念头,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然
而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对于唐国来说,现在的状况相当有利。换了个
人也许当场就答应了,只是对方变化太大,班超心中疑虑未解,他一向果
决,此时却也沉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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